第二卷 第402章 你还下不下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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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州北门外,三日光阴,风云悄变。第一日,粥棚列开,粮车推出百步之外,兵丁退至三丈之远,不设阵、不列兵。百姓哄然而至,却无压制,无喝斥——只见军中老兵有序分粥,三餐不绝。有人跪地失声,也有人将饭藏进怀中,哆嗦着说:“先留给娘吃……”第二日,医棚搭起,军中调来太医署副吏、行医郎中,为冻伤者上药,为病者施针。棉衣棉被分发至妇孺一线,一时间乱民营中哭声四起,却不再是饿哭——是感激的哽咽。第三日,尸体收殓。陆云派出百余军士、命道士祭引,逐户收尸,择地合葬。夜间风雨大作,火光映在义冢坡上,一位老太跪着朝城门叩头,喊得嘶哑:“谢钦差还我儿一个葬身之地……”这一切,杜原全看在眼里。他沉默三日,不言不动。营中再无人鼓噪,甚至有乱兵私下请他开口领人归降。终于,在第三日夜里,他坐于火堆旁,良久无言。一名亲兵悄声问:“将军,可要下令进城?”杜原没有回答,只缓缓点头。片刻,他低声吩咐道:“挑个稳妥的人,带上我的亲笔令,进益州。”“告诉陆云——我杜原,想见他一面。”风拂起袍角,火光轻摇。夜已深,益州州府尚未歇息,内厅中却是一片安宁。一张黄梨木棋盘横陈案上,黑白子盘根错节,杀机密布。陆云负手而坐,左手执子,凝思片刻,却并未落下。他轻轻一笑,手一松,将白子掷回棋盒中:“认输。”对面,宋濂眯着眼,抬头看了他一眼,笑得温温吞吞:“哦?堂堂元帅,今日倒有些心浮气躁了。”陆云抬手抿了一口茶,神色如常,语气平淡:“宋州牧混迹官场多年,这步局走得滴水不漏——在下佩服。”“这盘,认了。”宋濂“哈哈”笑了两声,眉眼一挑,言锋一转:“老夫这点小算计,哪及得上元帅的智谋!”“不论是在朝中翻手为云、覆手为雨,还是这回在益州一番雷霆手段——老夫都是打心底服气。”他说得恭敬,眼底却泛着几分意味难明的笑意。语气微顿,他抬眼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火光,又低头望着棋盘,嘴角微扬:“只是……城外数万灾民已围城三日,粮尽民惶,局势愈发微妙。”“元帅此时还有这般闲情,与老夫对弈品茶——老夫只当是胸中有成竹,才能这般稳坐钓鱼台。”“这份定力,世间少见。”陆云淡淡一笑,指尖在棋盘边缘敲了敲,声音轻缓,却字字带锋:“宋州牧光看着城外火光,却不知棋子早在城中落稳。”他抬眼望去,唇角勾起,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:“你怎知——杂家不是在等人上钩?”话音未落,厅外脚步急促。穆青掀帘而入,抱拳低声:“元帅,北门传信!”“杜原遣使求见,请入城商议——亲笔落款。”场中气温仿佛瞬间落了三分。宋濂脸上的笑僵在那儿,一瞬间,连呼吸都滞了。陆云没理他,连眼神都没再分一个过去。他转向穆青,语气平静如水:“信送上来了吗?”穆青应声:“已呈正案。”陆云微微颔首:“北门楼头,设席!。”“是!”穆青闻言,拱手应下,快步退去。陆云收回目光,抬手拂去棋盘上的一粒白子。他忽然转头,看向宋濂,眸色平静,唇角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。语气不疾不徐,说道:“宋州牧。”“这局棋——你还下不下?”宋濂脸上的笑意早已收尽,只剩一张僵硬如灰的脸,半晌说不出一个字。……竖日。北门楼上,风烈如刀,旌旗猎猎。陆云与杜原隔席而坐,中间摆着一碗清粥,两盏热茶。气氛沉了半盏茶时间,谁都没动。最后,杜原先开口了,声音低冷、带着直脾气:“陆元帅,我就直说了。”“我原以为你是个狗太监,带着三万兵,拿着圣旨,是来杀我们的。”他看了陆云一眼,盯着那碗粥,淡声道:“我还真想过,带人硬冲城门,抢了粮,死多少都认。”陆云抬眼看了他一眼,脸上看不出情绪。他没有回话,只是伸手,将那盏清粥轻轻推了出去,推到杜原面前。然后缓缓起身,负手走向楼垛边缘,语气平静,却透着一股寒意:“你想冲城门?”他站定,微偏了偏身子,抬手一指身后。楼头之上,晨风呼啸。十几架巨弩列在女墙之后,黑木如铁,箭矢粗如儿臂,寒光森森,直指城下乱营。陆云负手而立,语气平静,却像刀压脊背般一字一顿:“你若真冲——”“杂家从京城带来的这些东西,便正好用上了。”陆云话音落下,风声似也为之一静。杜原看着那一排巨弩,眉头微微一拧。他没说话,只是默默低头,望着那碗清粥,手指在膝上敲了敲,片刻后缓缓抬头,目光重新落回陆云身上。眼神里少了几分锋芒,却多了一丝掂量与凝重。他沉声道:“元帅果然是智谋过人,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。”“宋濂、四大粮商栽你手里,连这座城都落了,栽得不冤!”陆云闻言轻笑,眉梢却未动,只回头淡淡道:“你错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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